康桥随笔 —— 记得吗……知道吗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《记得吗……知道吗》


    记得吗？二十年前，我正是年少轻狂的中学生。一头是沉重的课业，另一头是浮躁的心智。那时的优越感全部来自考试成绩。

    记得吗？当你走进教室的瞬间，犹如给一潭死水投入一颗晶莹的雨花石。那最亮的眼睛，就是我的。

    记得吗？我们的学校离繁华那么远，课余时间除了散步，还是散步。我还好，可以趁英语老师周末回家把三用机托给我的机会如饥似渴地听广播——在那个苍白的学生时代，这何尝不是一种奢侈的享受！其实那时好想请你一起聆听外面的世界。可老是开不了口，因为害怕遭到你的拒绝。

    记得吗？分别考入理想的学校，本来是应该得意忘形的，但那一年的暑假却过得格外失落，我们就要天各一方。本来想借“同学”之名到你家客串的，考试后回家才发现居然没有你的地址。那时我除了想你，又能怎样？于是买了一部“咏梅”收音机，天天关在小屋里听着，不肯出外看阳光一眼。

    记得吗？上师范的国庆假期，你从远方的学校来看我。我是那么紧张那么傻，只带你在学校的跑道上机械地走着。我们一句话也没说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分明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，脚步却不听使唤地加快再加快……

    记得吗？毕业后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春节，你发来贺年卡。四个娟秀的“新春快乐”是我唯一收到的祝福。我回了长信，却泥牛入海。工作单位比学校还荒凉，我经常在没课的时候，带上收音机在海堤上发呆，广播里的风花雪月，怎么片片都像你我？广播里的港台歌曲，怎么句句都像心声？

    记得吗？周末的街头偶遇——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，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对方一眼。“康桥，走啦”朋友的一声吆喝，使我和你一别就是十年！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知道吗？喜欢上同事的前一天，曾经骑自行车到城里打公用电话到你的单位，可对方一句“调走了”是那样冰冷。

    知道吗？第一次和你联系上，是我同妻子结婚三年后第一次闹别扭。为了这个家，我不惜找上司的上司给上司施压让她调往城里，我却被贬到离城市最远的小村落，而调到城里的她却奚落我没出息。那时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你，我鼓足勇气打电话追查你的下落并粗暴地说了声“我是××局的”，电话那头马上给了详尽的答案。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，想不到有权能使磨推鬼！

    知道吗？当我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，有多么悲欣交集，本想对你倾吐委屈、倾吐思念，可话到嘴边都变成了谈笑风生。我故作轻松地聊工作、聊家庭、聊孩子……唯独不聊心里话。

    知道吗？此后我每年都要去一趟厦门，因为那是你生存的城市。鼓浪屿上，好几次拿出手机，在拨出号码的瞬间又挂掉，我又有什么理由打扰你平静的生活？厦门很好很强大，可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，我永远不是安逸慵懒的归人，只是来去匆匆的过客。即使和你联系上，也装作日理万机的样子，推掉了你的邀请。其实我好想看你却又害怕到时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。我嘴上说要马上回家却踟蹰在沙滩上。我只能掏出随身携带的收音机，此时此刻的你不知又在收听哪个频道？

    知道吗？上周在厦门两次拨打你的手机被挂断，那一刻我有多么不安。措辞有些过火的短信在飞出的一刹那，懊悔充满了整个胸膛，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蠢不可及的事——凭什么一定要你接电话啊！当你告知手机在老公那儿，那份不安又增添了些许，尽管没有出格的内容，终归容易让人不快。

    知道吗？你说要把数码相机给我的那天晚上，又失眠了。我习惯地打开收音机整夜听着广播，犹如打开百度搜索着你的信息。想到十年后的明天终于要见上一面，这一刻让我等得太久太久……就在轮渡码头看到你的瞬间，我的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了，一句“你还好吧”其实不是询问，是浓郁而深沉的祝福。十年不见，你有些老，有些沧桑。但学生时代的气质没有变，还是那么客气而真诚，还是那么低眉顺眼而大家闺秀。我接过你手中的相机，甚至不及说声“谢谢”就落荒而逃。分开的时候渴望和你在一起，见面的时候又害怕和你在一起。我小跑着不敢回头，因为我不敢看你逝去的背影。

    知道吗？回来的车上，我只能怅然若失地再次堵上耳机。LD在旁边暧昧地笑：“女朋友吧？”我除了赔笑外还能解释些什么。在这个乌烟瘴气的世界里，没有人会相信我对你思念是单纯的，也未必有人相信我和你是清白的。耳边传来100.7MHz的老歌，“只要你过得比我好，只要你过得比我好……从那个朦朦胧胧的中学时代到今天我和你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孩子，每一次对话，除了小心翼翼的客套，就是不着边际的兜圈，因为我真的很怕，我怕——未语泪先流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这么多年，收音机换了N部，其实我一直在寻找当年一边收听一边想你的感觉。在孤独的日子里，我爱上了广播，因为没有人知道下一首歌是什么，就像我永远不知道下一次见到你在什么时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