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休以后，老宋迷上了收音机和上网，很少看报、买报了。那天上街，偶然路过报刊门市部。这是全市唯一的一处全国报刊零售处。老宋想，很长时间没来了，应该进去看看，就进去了。到柜台边，果然是琳琅满目。想买一份文摘之类的报看看，浏览半天，不知道买哪种好。
正迟疑间，旁边一个人指着一份报说：“买这个吧，不错，我常买。”
老宋抬头，只见一个人正用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，花白的头发，红润的圆脸，一身整洁的灰色西服。老宋搭腔：“是吗？那好，就买它。”一边交钱取报，一边接着说：“总听收音机，报纸都不会买了。”
“你也喜欢听收音机？”
“喜欢听短波。”
柜台前面人多，那人用手碰碰老宋的袖子，示意靠边说话，老宋跟到墙角。
那人好像遇到故人似的说：“咱们上点岁数的都喜欢收音机。这不，随身带——”说着，从兜里掏出一个银灰色的小收音机，给老宋看，“你平常用什么收音机？”
“随便买一个，也不知道什么牌子。”
“那可不行。听短波就得用好收音机。你看这个，XX公司的新产品，棒极了！”
老宋这才注意看起这台收音机：巴掌大小的一个袖珍机，正面横竖两排按钮，旁边是旋钮和插口什么的，左下角贴着一个五彩的产品标签，密密麻麻的小字，看不清写的什么，只看清标签下面的“XXXXX”几个亮亮的大字商标。老宋问：“这东西那儿好呀？”
“二次变频数字调谐，灵敏度、选择性、抗干扰性赶上日本索尼7600GR了，才300多块钱，性价比极高！”
“不错……”
两人一边欣赏收音机一边你一言我一语，说着话，不觉唠了有一刻钟，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。末了，那人拿出了一张名片送给老宋，说有空打电话联系。老宋见名片印制得十分精美，上面写着：“中国大电机研究所高级工程师赵焕阳”。老宋把名片小心揣在兜里，然后握手道别。
回家后，老宋按XXXXX商标在网上一搜，就搜出那家公司。可不，那银色的小收音机正热卖呢，论坛上也是好评如潮。老宋想，自己那台杂牌机早该淘汰了，正好。第二天他就到邮局寄了款，也买了一台。
几天以后，新收音机特快专递到家。老宋仔细听了一个星期，结论是老赵和网友们所言不虚，心里高兴。忽然想起，应该给老赵打个电话，告诉他一声自己也买了，捎带交流交流收听感想。于是找出名片，抄起电话：
“请问是赵焕阳家吗？”
“是。您找谁？”
“我找他本人。”
“找谁？”
“我找赵焕阳本人！”
“您是哪位？”
“我是他一个朋友。”
“您既是朋友，难道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吗？”
“去世了？什么时候？”
“两年前。我是他儿子，您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。”
“……啊……啊……没什么事……再见……”
老宋惊讶得差点把电话掉在地上。那张红润的圆脸一霎時又浮现在他眼前。噢，现在才回想起来，他那眼睛直勾勾的，的确有点儿像死人。
就为想这事，老宋一宿没睡好。真是遇见鬼了。不行。明天我非把他搞明白不可。上他单位。
第二天一早他就上路了。好在不远，公共汽车5站地。中国大电机研究所想必是一个很重要的研究机构，可是大概太专业了吧，门面并不大。到门口传达室。一个看门的老职工问他：“您找谁？”
“请问，你们单位有一个叫赵焕阳的工程师吗？”
“有啊！您找他？他死了两年了！”
“啊？真死了？”
“死了就是死了，还能有假！”看门人很不耐烦。
老宋这一下真懵了。待回过神，又想，莫不是名片弄错了？忙问：“麻烦再问一下：他是不是灰白头发，圆脸？是不是喜欢听收音机？”
“对，大圆脸。喜欢听收音机，整天上下班捏着，还帮我买过收音机呢。请问您有什么事？”
“没……没事……谢谢……”
老宋倒退着出了大门，一抬头，眼睛正对着升起来不久的太阳，真是，大白天出了鬼了。
老宋回到家仍不死心，找出名片盒，想再仔细研究研究。不料找了半天，名片却不见了，只在一堆旧名片中发现了一张像名片那么大的黄纸片，特像给死人烧的粗糙的黄纸。上面隐约有字，却一个也认不出来。
收音机倒是好收音机。可是老宋再不敢享受它了，到底送了人。
（2005-05-11作者挽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