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三是一个广播爱好者,听收音机是他业余时间里最大的乐趣,而且特别喜欢听短波。
这天吃过了晚饭,老婆孩子在方厅里看电视,他照例躺到卧室的床上,摸起他心爱的银色DE1102收音机。8点,正是各国短波电台热闹的时候。他已经把所有要听的电台频率都存储在机器里了,现在只要轻松地按键就可以选择收听,用不着老拧调谐旋钮了——数字调谐收音机就是好。
然而恼人的事还是在预料之中——干扰太大!不光是由于城市电磁环境不好造成的杂波干扰,还有显然是人为的同频干扰。同频干扰今晚尤甚。喇叭里传来的,不是唢呐和锣鼓的大合唱,就是强大的干扰台节目,把想听的东西全淹没了,一句也听不清。关三翻来覆去地按键也没找到一个能听的,最后不得不叹了一口气,把1102放回到床头柜上:“妈的,耳朵都大了,不听了,睡觉!”
他闭上眼睛,还没睡着,忽听房门哐当一响,有人来了。他睁开眼一看,妈呀,只见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,右手拎着一根狼牙棒,左手提一串铁链,正向他床上扑来。
“你是关三?跟我走!”
“你是谁?”
“我呀,我是勾魂小鬼。今奉判官之命前来索你。走吧,别废话了!”说完,将铁链朝关三的脖子上一套,拉起就走。
关三似乎并不害怕,临走没忘了他的收音机,一把抄起来,揣在怀里——习惯了,这东西他不离身,走到哪儿听到哪儿。
出门没走多远,来到一个黑门洞。小鬼把关三拉进门洞,朝左边一拐,进了一个耳房。
“我前去通报,你在这儿等着,不许乱动!”说完小鬼关上门走了。关三再去推那门,却是纹丝不动。环视室内,幽暗之中,只见天花板、地面、四壁一抹黑色,唯高处一个小洞透进一点微光。侧耳静听,一无生息。关三在阳间嘈杂惯了,冷丁处于极度寂静之中倒觉不大适应。
关三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人来,甚感无聊,忽然想起收音机。他想,此地是阴间,听说阴间与阳间也是大体无二,常见有给死人烧化纸电视机的,说明阴间有电视。那无线电广播也该有吧?我何不趁此机会试他一试!
他探入怀中,把那惨白的DE1102捧到手上,按下开关。即刻,显示屏上亮起了鬼火似的蓝背光——这颜色倒正好配在这里使用。没有声音!噢,频率不对,得用搜索!赶紧按自动搜索键,几秒钟,19个自动搜索存储位置就存满了。喇叭里传来的是最后搜索到的声音:“这里是冥府‘望乡台’广播电台。现在播放的是各色人等在望乡台上回望阳间之事。”接着就传来哭泣之声、悔恨之声、哀号之声、呼儿换女之声、心肝宝贝之声等等。声音清晰,侵人肺腑。关三心想,听说还有什么地狱之类,莫不也有电台广播,待我慢慢听来。正要调出其它频率来听,只听房门又响,原来是小鬼已回。
“阎罗王已经升殿,快随我来!”小鬼拉起关三出门,弄得关三收音机差点儿掉到地上。
到得阎罗殿上,只见阎罗王相貌堂堂,在书案后面居中而坐。旁边是判官、书记,再下面是牛头、马面及众多鬼王等。
那阎罗王见关三解到,放眼细看,见其眉清目秀,气宇不凡,料定不是当死之人,遂对判官言道:“据本王观察所见,此人定非寿终之人,快将生死簿拿来我看!”
判官慌忙将生死簿呈上。阎罗王翻至关三一页,不禁大怒:“你等鬼官,竟如此荒唐!此人分明尚有20年阳寿,如何这早勾来?”判官等凑近一看,果然弄错,纷纷跪地请罪。
阎罗王又道:“我且先打发此人,再问尔等渎职之罪。那人——”
关三慌忙答应。只听阎王说道:“本王治下办事不周,累你到此虚惊一场,本王在此说声对不起了。来人哪,快送关三返回阳间!”
关三闻听此言,好生不快,道:“前此只在阳间听说冤判人等,未料阴间也有此事。既得大王明察,在下只得称谢。不过,在下此番来,所受惊吓也不是好耍的。况且家人儿女等想必也是涕泪涟涟,伤心欲绝。大王所称放还,说来容易,其实不尽人情。岂不闻阳间尚有错拘赔偿的法律,难道阴间竟如此草率么?”
阎罗闻言,沉吟半晌。说道:“关三说得有理。无奈我阴间今番错勾实属空前绝后,赔偿之事尚无先例,却如何是好?即使赔偿你冥币,想你在阳间也是无法花用,奈何?”
关三忽心生一计,说道:“方才我在号房听过冥府的广播,甚是清晰,毫无干扰。想必大王有控制干扰的妙方。小人在阳间喜欢听收音机,苦于无法抗干扰,就请大王赐我妙方,不知大王肯否?”
阎罗王听罢,微微一笑:“如此小技,有何难哉!取你的收音机来!”
关三闻言,即将银光闪闪的1102递到阎罗王面前。只见阎罗王从案上提起一支大号毛笔,在砚池中蘸饱了浓墨,向收音机上涂去。三涂两抹,银色的收音机就变成了黑色。
眼见涂完,关三缩手,正待细看,却传来阎罗王“去吧”一声吆喝。那小鬼拉住关三,卸下铁链,径直领他出了大殿,让关三连谢谢二字都没来得及跟阎罗王说。一时又到来时的门洞,小鬼只一推,就把他推了出去。
再说关三家里。先是关三老婆看完电视回来,见关三无声无息,甚是奇怪,及至仔细一摸,竟是死了。全家登时全来看视,果然认定已死。大家无法,只得连哭带号,给死人穿了衣服,停在一块门板上,准备天明通知亲友出丧。
及至天明,家人正要出门办事,忽听死尸发出一声咳嗽,竟然坐了起来。家人无不惊骇。那坐起的关三揉了揉眼睛,看见家里乱七八糟,问道:“你们这是干什么?”
家人把前后之事说了一遍。关三听完大笑道:“什么死了,我不过是做了一个梦,梦见到阴曹地府走了一遭!”接着就把在梦里边的奇事讲给大家。末了吩咐道:“把我的1102拿来!”
老婆说:“那不是在你兜里?”原来老婆看他生时喜欢收音机,如今死了,莫不如让他带了去,遂给他装在兜里,准备随尸一起烧化。
关三伸手向腰间掏去,果然在。拿出一看,哇塞,银色的1102如今真变成黑的了!说话间已经到了清晨6点,又是短波电台热闹的时候。关三打开开关一听,哇塞,一片天朗气清,毫无云遮雾罩!所有的电台都是清晰无比、干扰全无!
过后关三跟别人说起这事,别人都不相信。待到他拿出1102当场验正,就没人不服了。到现在那收音机关三还用着呢,只是不肯借人。
(2005-11-20作者:挽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