动乱的文革时期,中小学校也曾有过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段。这个时段在林彪事件后的1972至1973年间,被称之为“回潮”。“回潮”是后来批判的说法,全称是资产阶级反革命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,或称17年黑线教育回潮。回潮使在文革影响下混乱的基础教育回归到正常的教学秩序中。
“回潮”期间我正读初中,每天必有的“天天读”取消了,增加了文化课的比重,开展了学习竞赛,还成立了几个课余兴趣小组。兴趣小组不分年级,成员由任课老师挑选,每周活动一次,学玩兼顾。我被老师选进数学组,讲一些数学中的奇特现象,玩数学游戏,做一些立体几何的教具等。但我总觉得物理组更有意思,他们制作的声、光、电小玩艺,新奇又好玩,似乎还很有成就感。
一天,物理组发出通知,说是举办一次制作收音机的讲座,邀请感兴趣的同学前去听课。
讲课的人是同年级的一名女生,名叫SJ,属于文静娟秀类型的女孩。她制作了一个用耳塞收听的单管收音机,结合这个实物,讲解电路原理和制作过程。
那个时期,我一门心思在数学上,对电子制作还真是不清楚。听她一讲,我来了兴趣。首先想到,做这么个小玩艺,上课时偷偷听听,不影响别人,老师又不易发现,岂不是挺好。再说,人家女生都会做,咱男生要是不做一个,也太丢份儿了。
有了这个主意,我特意把SJ做的收音机仔细看了看,她是用香皂盒当外壳,感觉外型太大,不够秀气,内部的元件排列也比较稀疏,心想,要做就要做得漂亮,超过SJ。
我没有用SJ提供的电路图,而是到首都图书馆查阅了相关的书刊,选择了一个单管机的电路。单管机的元件不多,体积较大的是两节5号电池,一根磁棒和选台用的单联可调电容器。关键要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盒把这几个东西装进去,其它元件就可以见缝插针装入了。
去百货商场转悠,发现有一种放刮脸刀架的塑料小盒比较合适,天蓝色的盒底,透明的盖,小巧秀气,看着舒服,价格也合适,3毛钱。
盒有了,开始采购元件。元件不能去大商场,那里的价格贵,品种还不全,要去电子产品多余物资销售部去买。当年,偌大的北京城,只有少数几家这样的销售点。灯市西口有一处、金鱼胡同东口南侧有一处、前门廊房二条有一处、西四路口造寸制衣店旁有一处,还有骡马市大街科普门市部也是一处。这些地方也是无线电爱好者聚集的场所。
放学后,我骑着自行车满街转,要以最低的价格买到能用的产品。比如,那只最重要的高频三极管,就是在灯市西口买的,那是位于酒仙桥一带生产电子元件的军工厂设在市区的销售部。那时的服务态度可真好,咱是个初中学生,对电子元件还不摸门,人家售货员决不蒙小孩,拿出好几只管子,一一测量后,选了性能最好的一只卖给我,这只管子要在大商场买要2块多钱,而这里才花了3毛钱。
元件购齐,开始组装,又满处去借、去找各种工具,电烙铁、焊丝、焊油、松香、什锦锉、小刻刀、砂纸、废锯条……
先要把刮脸刀盒按需要修整好,用钳子掰掉盒底上的支架,再用小刀刮平。盒子的侧面要开出两个小孔,安装耳塞插座和选台的可调电容。
安装元件的底板是找来的光面层压板,需要打孔装铜铆钉。没有电钻,只能将铁钉锉出三楞尖,用钳子夹住,一个点一个点地干钻。
缠绕天线线圈,用漆包线还是纱包线?单股漆包线好缠易焊,但高频电流存在“集肤效应”,还是选7股纱包线为好,可又增加了缠绕焊接的难度。缠好天线线圈还要进行腊封。
用薄铜片做电池夹,用紫铜还是黄铜?紫铜片延伸性好,但缺乏弹性,夹不紧电池。用黄铜片试试,黄铜片就是磷铜片,弹性大,做电池夹好用。
焊接元件的助焊剂用焊油还是松香?焊油腐蚀性大,焊点四周不干净,还是松香好使,特别是焊细小的金属丝时用松香最好。
元件全部焊好,装入小盒,安上电池一试,哇塞!出声了!只是声音有些杂乱。请教物理老师,老师告诉我,调整天线线圈初次级的间距,次级还要拆掉几圈。电路图上初级是60圈,次级12圈,索性拆下一半,使次级变成6圈,再一试,果然,杂音没有了,声音很纯净。
这个小收音机组装得很顺利,外观小巧漂亮,内部元件排列均匀合理。白天可以收听北京地区的全部电台,中央台2个,北京台4个,到了夜深人静时,还可以在频率的高端收听到莫斯科广播电台华语节目。总共花费了4块多钱,其中耳塞和单联可调电容占去了一半。自我感觉做得不错,难免要显摆显摆,家长、老师和同学都给以了赞扬,不禁有点儿洋洋得意。
首战成功,使我爱上了电子制作,接着做了一个6v稳压电源,与同学合作(主要是分担花费)做了一台来复再生式4管收音机。70年代中前期,绝大多数家庭还没有电视,电视节目也只有北京电视台(中央电视1台前身)一个台,又做了一个电视伴音机,看不上电视,可以听听电视节目。为此还了解到,电视伴音与广播电台不同,电视伴音是调频波,广播电台是调幅波。
本想再做一个中短波6管超外差式收音机,那也是当年能够制作的“极品”收音机,终因花费太多没有实现。直到几年后,我在部队当兵期间,才圆了这个少年的梦。不过不是晶体管的,是用5支电子真空管制作的。其实,电子管电路要比晶体管电路简单。
通过电子制作,使我初步学会了,把电路原理图改画成电路结构图,当时还不知道,这叫电路板的结构设计。还学会了敷铜电路板的制作过程,简单的电路可以用刻刀刻板,复杂的电路,就要描漆,用三氯化铁“烂”板。
没想到的是,从那台单管收音机开始,我走进了“电子世界”。在以后的职业生涯里,一直和电子仪器、电子设备打着交道,不知不觉这么多年了。
学做电子小玩艺,最大的收获是锻炼了动手的能力。作为一个男人,不仅要有一个聪慧的大脑,还要有一双灵巧的双手。小学一年级时,学过一篇课文,当时没觉得什么,后来在成长过程中,越来越觉得很有道理,成为鞭策我成长的座右铭,时间久远,可我仍能一字不落的背出来:
人有两件宝,双手和大脑,双手能做工,大脑能思考。
用手不用脑,工作做不好,用脑不用手,空想一大套。
用手又用脑,才能有创造,一切创造靠劳动,劳动要靠手和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