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梦回，收音机还响着。看一下液晶屏，是11点40分，中波837Kh，哈尔滨广播电台。
是清醇的音乐。哈尔滨广播电台的“午夜音乐厅”。时而悠扬，时而轻快，时而热烈。
我的音乐修养差，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曲子，偶而有一、二首较熟悉的旋律，一时也叫不上名字。然而我爱听。之所以爱听，也正因为不知道它们的名字，只是感觉好听而已。
奇怪的是，电台不通报曲目，更不加以解释，只是一曲一曲地放下去，让你自己去聆听，去领会。
音乐是特殊的语言。它里面都说了些什么，你明白。没有主持人的喋喋不休、嗲声奶气、自作多情，你的耳根反而分外清静。音乐，这上帝赐给人类的礼物，让人心旷神怡，辗转床头。
也许，这所谓的不加解说是被迫的吧。电台的主持人有哪个能解释得了这天籁之音呢？他们充其量与街头的小青年一样，不过追捧几个当红的，甚或是过气的明星罢了。他们大概从不听器乐，只会听流行歌曲——死不了，活不成的嗥叫。即使有个别主持人能够操着鸟语，介绍某国歌坛的上榜歌手，我也怀疑他们自己是否真听得懂。
或者，可以请一些懂音乐的人来电台客串指导一下吧？不行。那要化银子、化气力的。况且，真正的音乐家们都很忙，谁肯做这种吃力不**的活儿？
所以，我疑心电台不过是随便摸几盘光盘或磁带放放。然而即使如此，仍然是我们的福气。他们毕竟没把宝贵的时间全都用来卖药和广告。从23点30分到1点30分，整整两个小时，中间没有一句人声，真纯净到极点。
我喜欢听收音机。不管白天黑夜，听遍了能听到的所有国内电台，我发现，惟有哈尔滨电台有这样的气魄，或者说雅量，尽管是夜半时分。
夜半行车的司机有福了。他们听了一整天的广告、流行歌曲和“邻猫生子”的鸹噪，该换换口味了。在静静的夜里，静静地开车，静静地欣赏音乐，心情舒畅，行车安全。
患失眠症的人有福了。他们在痛苦地等待瞌睡虫到来的时候，这音乐就像母亲温柔的手，将他们拍抚入梦。
在生活的浪涛里挣扎的人有福了。他们度过了紧张的一天，现在躺在床上，时间是自己的，收音机是自己的，音乐是自己的，用不着去跟什么人争夺，用不着再去看什么人的脸色。音乐就像一条宠物狗，用舌头舔着主人白日的创伤，使他们带着些许的安慰休息片刻。
走进人生黄昏的老人有福了。他们在尝尽了欢乐、心酸乃至失落之后，不想再听“爱呀，恨呀”的老调，不想再看故弄玄虚的电影，不想再读撒谎装蒜的书报。这时候，音乐，无词的、单纯的音乐就成了他们强身健骨安神补心的良药。他们惊叹人间还有这么美妙的声音，而不再“枕上十年事，江南二老忧，都到心头”。
我曾经在一篇怀旧的文章中赞美过哈尔滨电台的这一档节目。今夜，圣诞不眠之夜，阴历冬子月十四日，寒月中天。耳边收音机中又传来了不知名的乐曲。我换上有源音箱，独自细细品尝。虽然不是立体声，背景也不如调频干净，但我还是如醉如痴。近两个小时，直到播音员出来报告“下面是午夜剧场”，我意犹未尽。
睡不着。忍不住找出纸笔，趴在床上，写下这篇短文。
（2004年12月26日凌晨作者挽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