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农村第二年,我就上小学了,整个村子里算我只有三、五个孩子到几里之外去上小学,教室是一个濒临倒塌的土房子,二十几个孩子,没有正规的老师,农民代课,经过时间的煎熬,我小学毕业了,准备上人民公社的初中,这时候问题就来了,校长说我家是下放户,有问题,拒绝我上学,无奈我只好回家,这时的生产队长高兴得像摇尾巴的狗一样,给我分配了任务:给全村放猪,你年龄小干不动活儿,这就算照顾你了!这天晚上我不知道哭到什么时候才睡着了,我恨生产队长,他一手遮天,他说的话就是法,我才13岁就让我干活,他比地主还狠,如果是现在,他早就该坐牢了。生产队长的话就是圣旨,谁都不敢说不,第二天,我只好乖乖地拿起鞭子从村子的第一家吆喝到最后一家,把全村的猪都集中起来赶到山上去放,周而复始这种日子坚持到秋收以后,猪可以随便跑了,我算暂时的下岗(那时候还没有下岗这个词呢)。有一天邻居家的一个失学的孩子和我去公社的收购站卖点废铁,他还请我吃了5分钱一块玉米面发糕,加上5分钱一碗豆腐汤,在回家的路上,我们翻过一座大山后,他突然说想上学,让我陪他去找生产大队的小学校长,我不肯去,他就连拉带拽,我只好跟他去了,此时正是下午1点多钟,校长午睡刚醒,迷迷糊糊地训斥道:“你们俩站好,
带着唯一的一点侥幸心理,我开始返回小学五年级了,班主任就是本村的农民,他假装不知道我的背景,给我安排在班级最后一排座位上。三个月后,这个马大哈的校长知道了我的情况,打算让我退学,这时候班主任向校长求情,说留着他吧,也许以后他能有点出息。这样我就勉强被留了下来。
我刚到农村时,家里有一个矿石收音机,第一次拿出来用耳机听时,邻居的老老少少轮流要听,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活神仙还能说话?
这个时候村子里有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,全村的男女老少每天晚上都挤到一起围坐在这个小电视前看少林寺,听评书杨家将,岳飞传,只有我每天晚上守候在收音机旁,通过收音机我了解了外面的世界,为了学英语,我就给VOA去信索取英语教材,当第一个印有英文地址的厚厚的信封来到人民公社邮局时,我的麻烦也就来了。公社派出所拆开信封翻了个遍,认定这是一封海外特务来信,一定与某特务组织有关,那个年代人的觉悟就是那么敏感,现在回想起来可笑。治安员把我叫来审问我,这封信是怎么回事?你怎么认识他们的?你是属于哪个特务组织的?我回答,我为了通过收音机学英语索取教材,他连续问了2个小时都不带重复的,在毫无收获的情况下,他突然问:你往外国邮一封信多少钱,我说6毛(当时国内8分,国际6毛)。哈哈,他眼神一亮,似乎抓到了线索,这次可以请功领赏了,他转身拍桌子大吼:你怎么知道的?我说邮局墙上写着呢。他问的问题真没水平!最后他不得不放我回家,从此以后外国电台每次给我来信都要经过他们的检查后才能到我手,我就是在这种政治气候浓厚的年代艰难地通过收音机学习英语,从几个英语字母到英语900句,中级美国英语,最后考上了XX大学的英语系,在那个未进入文明社会的山沟里,我唯一的爱好就是守候这台半导体收音机,希望从中听到好的消息,把这台收音机看成我的救命草,希望它能带我走出这个大山沟。
我听短波收音机就是喜欢守候一个频率,一旦听到奇迹我就特别兴奋。1979年苏联侵占阿富汗,我守候喀布尔电台听了2天后突然节目中断,我就猜测苏军已经打到了阿富汗首都,占领了喀布尔电台,2小时后喀布尔电台开始播出苏联歌曲,晚上又听到莫斯科广播电台的新闻,验证了我的猜测完全正确,这是我最成功的一次守候收听。那时候短波信号没有民乐干扰,捕捉空中信号很容易,只要某个频点出现特殊的信号我都能辨别出来,当时联合国电台每周六只有15分钟的华语新闻,我就多次听到冒充联合国电台的信号,还有八一地下电台和其他不少神秘电台。听短波就是要研究神秘信号,从噪音中辨别信号,能正确地抄收到信息,这才是短波BCLer的功夫,收听短波的目的不一定是听内容,而更关心的是信号,有时候我听不懂的语言节目只要守候听其开头和结尾报台呼,证明我们收到这个节目信号也就达到了收听的目的。短波爱好者在论坛上应该是主流,他们不迷恋网络,他们的热点在于SW而不是FM,不愿意听FM里卖药的广告,更不热衷于立体声的音质,他们使用的都是单声道的小喇叭,喜欢在静静的夜晚关闭日光灯的干扰,独守在收音机前。不知不觉地我就成了这样的一员。
通过听收音机,
在那个封闭的时代,我们一代青年人还在为雷锋和英雄儿女流泪的时候,欧美早已进入流行歌曲和KARAOKE时代,澳广播出的流行歌曲吸引了一代人,邓丽君的歌曲在大陆被定为靡靡之音,我通过澳广得天独厚地欣赏到,笔友经常寄来一些精致的小礼物,也让我开了眼界,当时我脑中的幻想就是:外面的世界真精彩!
有人说,现在都什么时代了,你还玩收音机干嘛?各种媒体发达,信息量大,但还是没有看着指示灯听收音机那种好奇的神秘感,玩收音机的人也都有另类体会,这是局外人永远体会不到的美妙的感觉。短波节目在减少,逐渐转向网络广播,手把方向盘的人对空中广播节目的依赖不可忽视,以至于近几年兴起了很多交通广播电台,很多工作场所没有网络只能用普通收音机;作为外国某些政府的喉舌和教会布道的电台,他们也不会放弃向那些没有网络的地方的老百姓洗脑的机会。从这点看传统电台还得存在下去。
收音机就像一盏灯,指引我艰难地走出那贫瘠的大山,收音机没有把我的思维停留在那个大山沟里,在我童年那艰难日日夜夜,我从收音机看到了希望,那时候我喜欢听收音机播出的歌曲是“外面的世界真精彩”,不喜欢的歌是“在希望的田野上”。我喜欢奥妙无穷的收音机。